是夜。
茫茫白雪从云层而降，飘落在这片青葱阴郁的松针树林中，这苍茫的地上。
寒风呼过，如冷冽少女的轻呢，在歌喉般的长吟中述说这冰凉的故事。（bgm：Hikari—新生）
死亡的故事。
呼————
风中，被积雪压弯枝头的松针树树枝随着它的节奏晃荡，雪团与树叶的臃肿组合十分笨拙，所以在随风摇晃一会儿后，雪团嫌弃似的从树枝上跳了下来，“啪嗒”落在一处雪堆上。
罗塞塔的视线也随雪落下的声响偏转，在这片冰冷死寂的世界上，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。
每晚出去夜巡时，她都会来这里探望她们。
风，似乎更大更冷了，吹进她的胸膛。
在她的身前，是一个又一个简易的土堆，上面铺着一层不知堆积多少年月的厚雪，有的雪堆前放在连石碑都算不上的石块，石块的大半掩埋于雪中，露出来的部分依稀可见上面刻着冰冷冷的名字。
这里，是守林人的陵墓。
“……”
罗塞塔迈着沉重的步子，缓缓走过一个又一个雪堆。
一个个刻着名字的石块从她身旁掠过，哪怕很多在飞雪的掩盖下无法看清，但她早已记得清清楚楚。
「温蒂莉，12岁，死因：失控」
「莉莉安娜，14岁，死因：失控」
「……失控」
「德尔娜，14岁，死因：潮」
「萨洛卡，16岁，死因：潮」
「斐艾尔，14岁，死因：感染」
「娜菲尼莎，18岁，死因：自杀」
「卡塔尼亚，17岁，死因：自杀」
「安格妮丝，15岁，自杀」
「蒂丝帕，16岁，自杀」
「……自杀」
“……”
自她记事起，耳旁呼啸的寒风从未停歇过，可很多人却早已开不了口。
别看现在守林人人数不少，身为异人型生活也与常人无异，甚至还有闲情搞松针茶和浆果糕。
可她们现在还算过得去的生活，全是建立眼前这一堆堆“雪堆”上的。
虽然身为异人型的她们，要比一般构造体要强上不少，可这是牺牲意识稳定性换取的更强战斗力。这脆弱的稳定性，导致一大批姐妹在改造完成后的短时间内死于失控——被处理掉。
而后，有的死于缺乏常识被感染，有的……永远长眠在对抗“潮”的第一线。
还有的……自杀。
这是只有守林人内部知道的事。
别看守林人像一个个强大的战士，守护着南面的森林、杀感染体、杀仿生机械、站在对抗潮的第一线，可她们，终究只是一群少女。
一群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，什么都不知道，就被无缘无故定上“罪人”的标签，强行改造后“赎罪”的少女们。
终于，在无数怨恨、不满的累积下，有那么几个守林人想要做出改变。虽然因为“设定”，她们无法向港民攻击，但是“潮”可以，感染体也可以。所以，她们想要做出改变，想要报复。
她们受够了那群航线联合居民无尽刁难，那厌恶的嘴脸，嘴边从未停止过的唾弃。
还有那无论如何“赎罪”都消不掉的无穷恶意，鸡蛋里挑骨头般的嫌弃，与不理解。
可她们还没做出多少行动，便被其他姐妹发现。
或许是心中的善良，或是有些东西早已背负习惯，想要造反的守林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说动别的姐妹，在差点爆发冲突的情况下，人数劣势的她们被抓住，绑了起来。
按照规矩，叛徒是要处死的。可这些都是一起战斗，一起生活的姐妹，她们怎么也下不去手。只是限制起来，缴除武器，将她们关在小黑屋，天真的希望她们能够“悔过”。
悔……过吗？怎么可能。
她们都死了——
是死于自己，还是别的同伴的帮助下？谁也不知道了。
只清楚，在那独属于逆元装置的爆炸声中，曾经一起欢笑的姐妹就这样化作谁也认不清的残骸。
呵呵……
听起来很可笑吧，强大的异人型构造体“仅仅只是”被恶意对待，不被人理解就自杀了。
可……她们守林人，这所谓的罪人，最需要的……就是理解啊。
“姐妹们。”罗塞塔的声音和外面的风雪一样冰冷，听不出任何感情。
“我出发了。”
呼——
银白的短发杂乱无章的飘扬，飞雪的掩饰下，那道高大却消瘦的身影背对着墓群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。
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在那墓群中，她已经给自己造好了墓，她有预感，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沉睡在那里面。
罗塞塔从来不去思考明天和未来。
因为她知道，自己——是个不幸的人。
不幸的人，又能拥有怎样的未来？
……
时间回到当前。
“真是愚蠢。”
“团结，规则......北极圈的人类能够幸存下来一部分，仅仅只是因为处在天然屏障的保护当中罢了，任何一位外来者都比你们更加清楚世界的残酷。你们...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。”
看着无知的港民竟然作死拿着鱼叉炮对着阿尔法，罗塞塔紧握手中的长枪，替这群愚蠢的人群感到叹息。
她的耳中又一次回想起安格妮丝跪倒在众人面前时咬牙说出的话语，那时她才加入守林人不久，还不是守林人的领袖。
“为这群自私无知的蠢货付出，真的值得吗！”
真的，值得吗……
当然不值得。
所以明明通过德雷克在第一时间得知感染体狂潮的存在，她却没有通知这里的港民。
因为他们需要真正的痛过后，才会收回得了自己的狂妄无知，才会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残酷。所以她才会对德雷克说，这是新摩尔曼斯克港注定要经历的浩劫。
脑海中浮现德雷克浑身挂满感染体也要哀求自己拯救人群的身影，还有那些一个个像伊凡那样可爱的小孩——
最终，罗塞塔叹了口气，眼神有些疲惫的缓缓开口：
“无论是还未上港的感染体，还是她……都不是你们能够对抗的，趁着还有机会赶紧离开这里，这是我能给你们最后的忠告。”
“少在那里危言耸听了！”
“你这家伙！”
回应罗塞塔发言的，是港民们包含着愤怒的射击。
子 弹打在罗塞塔身上，乒乒乓乓发出声响。她没有生气，也没有反击，只是静静的承受着。
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，或是早已预料到港民们的反应。
可人与人的沟通，为何如此艰难？
他人无端的恶意，为何从未停止？
为何人与人之间，无法相互理解？
或许，这就是世人心中的成见吧。
同样都是一张嘴巴，一对耳朵，肩膀上都抗着一个脑袋。可很多人，根本就无法沟通，特别是当他人对你有成见时，你做什么，说什么……都是错的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因为被迫答应神威帮忙照顾，伊凡小小的身躯拖着“指挥官”的身体并没有离开太远，这些话他听到的清清楚楚。
小脸茫然，单纯的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大人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，他不可置信质问着：“为什么要伤害罗塞塔姐姐？为什么要伤害保护大家的人？！”
“死小鬼！”伊凡的质问很快便召来了他人的不耐烦。
水手揪住伊凡的衣领，硬生生的将他凭空提了起来，在他耳边吼着：
“你还不明白吗？成为守林人，就代表着是曾经叛逃联合的罪人。我们赋予她们机械的身躯和超越常人的寿命，让她们保护边境，就是为了给予她们赎罪的机会！”
“但刚才她那懦弱的发言，是对北极航线联合再次！彻底的背叛！就算是这样，你也要为她们说话吗?”
“什么为她们说话！我说的都是事实，都是我亲眼见到的！”伊凡涨红了脸，挣扎着跳了下来，“既然罗塞塔姐姐说那样的话是懦弱的发言，那你们呢？让外来的哥哥姐姐们面对感染体，却在这里拿枪指着罗塞塔姐姐的你们就是勇敢吗？！”
“伊凡！”
“很遗憾，这些人已经没有选择了。”阿尔法摇了摇头。
别看现在的感染体只有几百几千中稀稀落落的从港口边缘爬上来，灰鸦小队三人加上神威就能将它们挡住。可她能感知到，那些还在海水下方的十多万感染体们正在聚集，过不了多久就会喷涌爆发，那才是真正的感染体狂潮。
而这些未选择撤退的愚蠢人类，结局只有死亡，被源源不断的感染体大军吞没。
“但，你还有。”她转头直视着罗塞塔的双眼，又缓缓道，“如果你不想这条角鲸和这些人类一起白白牺牲。”
罗塞塔：“……”
她沉默了。
德雷克牺牲吗……她怎么可能会让它牺牲。
可是……
“嗡——”
又是一声鲸鸣，机械角鲸再次越出海面，诉说着与刚才相同的话语。它希望罗塞塔能够拯救新摩尔曼斯克港，拯救这里的港民们。
可罗塞塔只看到，在它身上撕咬着它的感染体更多了。
“……”罗塞塔不甘的咬着嘴唇，在自己的朱唇上留下深深地牙印。
正如之前她向阿尔法所说，她和德雷克是朋友，所以她根本无法强迫它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选择。
“不好，罗塞塔的意识海开始出现不稳定迹象，病毒感染率正在上升！”一旁，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丽芙发现罗塞塔的异常。
“糟糕……”
“我就简单说了，只要你能帮助我排除干扰，让我完全‘驯服’这条角鲸之后，我就会保证它的安全，然后带着它永远离开这里。”
说完，阿尔法转过身去，静静望着暗流涌动的海面。
机械角鲸不停扭动挣扎的身影，越来越多如吸血鬼般的感染体爬到它身上，露出猩红的獠牙……吃痛的角鲸时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悲吟，折磨着罗塞塔的内心。
她想让德雷克离开，可她知道，德雷克根本就不可能离去。
“你自己做选择吧。”阿尔法的声音幽幽传来。
做出选择吗……
只要没有拯救新摩尔曼斯克港和港民们的安全，德雷克是不会离开的。或许正如阿尔法所说，想要德雷克安全的活下去，只有这一个方法了吧。
“德雷克……那样的人，根本不值得你温柔的付出……”
罗塞塔低下头。
“海…海面上！…好多…好多怪物！”一名港民的惊叫突然让在场所有人头皮一麻。
原先因为一小部分感染体的上岸吓跑了一些人群，还留在这里的港民也大多都是手握武器经历过战斗的。可是，当他们看到湛蓝的海面上爆发出一片一望无际的钢铁洪流，感染体那一个个眼冒着狂暴与杀戮的血色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们。一时间，竟有些愣住了。
丽芙也苍白着小脸，看着探测器上突然爆增的红点，原先因为支援要到的淡淡喜悦瞬间荡然无存。
她明白了，原来之前探测到周围的一团红点并不是敌人的数量不够多。
而是有更多更多，无数量级的敌人——都重叠挤压在身下的深海之中。
………
（本章完）
2020.11.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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